翌日,怡园门口。
宋景城的马车缓缓停下。
阿风上前来掀帘栊,宋景城低头下了马车。
怡园在京郊,是早前一处荒废的皇家园林。
很少有人记得起。
前年,齐王封了亲王,平帝就将怡园赐给了齐王做封赏。怡园太过偏僻,能记起的人其实很少,宋景城让人给齐王捎话,找最隐秘的地方见面,齐王便答复了怡园。
竟然是怡园,宋景城垂眸。
齐王一直想拉拢他,他顺水推舟,要在京中最隐秘地方见面。
最隐秘的地方,也是藏人最好的地方。
宋景城心底澄澈。
怡园内的小厮上前:“宋大人吗?”
京中来往这里的人实在少得很,齐王早前有交待,他要认出宋景城并非难事。
见宋景城点头,小厮就道:“宋大人请随我来,王爷已在园中恭候。”
宋景城看了眼阿风,阿风会意。
待宋景城走后,便上前询问旁的小厮:“这位小哥,这次出来得急,马车上的马匹忘了喂。先前就一直在闹别扭,走到半途就不肯走了,晚了好些时候才到怡园。怡园的马棚子里是否有食草,可以先给我家的马喂些,否则,今晚怕是回不去京中了。”
小厮想了想,摆摆手同他道:“那你随我来。”
阿风连忙道谢。
随后上了回了马车,驾车随小厮从侧面入园。
怡园内,宋景城由小厮领着,从怡园正门往内走。
小厮的话不多,宋景城也不问。
只是一路走,一路不动声色打量周遭。
不多时,小厮在湖心亭前停下,入内询问了一声,而后出来,朝宋景城做了相请的姿势:“宋大人,请!”
宋景城也不推辞,他掀起帘栊,宋景城便淡然入内。
湖心亭内,齐王悠闲坐在石凳上,一面品着酒,一面饶有兴致欣赏着湖心对面的歌舞。
见到他来,也不起身,只是嘴角略微勾了勾,说道:“宋大人坐。”
唤的是宋大人,恭维他,也是在试探他。
宋景城幽幽道:“齐王好兴致,前日宫中才出了变故,今日就在怡园欣赏歌舞。”
齐王笑着转眸:“宫中的变故与我无关,何故影响我欣赏歌舞。”
齐王好颜面,又好享乐,无心权位之争,京中无人不知。
就似前年端午,花重金买了一支龙舟队伍,就是要夺第一才肯罢休,这样荒唐的举动,放在齐王身上数不胜数。
所以即便近来平帝有意扶持,他也有心表现得积极进取,但旁人都知晓,不过是被平帝逼急了,敷衍了事。齐王若是有心争皇位,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故而宫中事变,太子即便除掉了三皇子,软禁了平帝,却也没有对齐王动手。
于太子而言,这样贪恋享受,又玩物丧志的人,除掉没有大影响,留着,却兴许有大用处。
齐王也就像无事的人一般,在怡园里喝着小酒,看着歌舞。
所以,齐王像先前那般应他,并无不妥。
宋景城无心和他绕圈,在他一侧落座,身后的美人上来给他添酒,他默默端起,一口饮尽。
美人又再添酒。
宋景城又一口饮尽。
到第三杯上头,美人都有些迟疑看向齐王,齐王才转过头来,朝美人摆摆手,美人才低头退出了湖心亭中。
齐王便笑:“既然宋大人喜欢我这里的酒,不妨日后多来。”
宋景城放下杯盏,清冽道:“齐王殿下有好酒,自然趋之若鹜。”
齐王便朗声笑起来,又举起手中杯盏敬他。
宋景城闭目饮尽,却之不恭。
齐王又拍拍手,湖心亭对面的乐师和歌舞也尽数退去,这湖心亭内就显得格外清静。
宋景城指尖轻叩杯沿,等他开口。
果然,齐王转眸看他,阴冷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洞察,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:“我不明白,早前我有心拉拢宋大人,宋大人不仅回绝了,更在父皇面前使了我不少绊子,险些让父皇将我这个亲王的名号都废了去……”
宋景城斜眸看他,原来他都知晓是自己在背后动作。
齐王见他有反应,便继续道:“我在京中装傻充愣,不过为了博一个不争的“好名声”,宫中和朝中都有不少眼线,有人似乎咬住我的人不放,寻根究底,有意让老三拔掉我不少羽翼。”
言罢,戏谑看他:“这些我都可以理解,不理解的是,为何父皇有心扶我的时候,宋大人在背后使了不少阴手,让我处处受制,捉襟见肘;而太子逼宫,父皇被软禁宫中,我都沦为弃子的时候,宋大人偏偏来我这里示好,饮酒?”
宋景城笑了笑,也不应声。
好似任由他试探一般,眸色暗沉,犹若古井无波。
齐王果然也笑起来:“莫非,宋大人有旁的目的?”
宋景城哪里会轻易被他看出端倪,他笑,他便也笑:“良禽择木而栖,良臣择主而事,亘古不变。我先前认定东宫是良主,必定殚尽竭虑。但太子不听我劝,知晓三皇子要逼宫,不仅不懂借势而为,和君上修复父子关系,还激进逼宫,将君上软禁宫中。既然我劝不住,便不劝了。成大事者,心性城府缺一不可,东宫缺了些火候,还缺了上位者的眼界和心气。成王败寇,败也是迟早的事……”言及此处,顿了顿,又看向齐王,“下官如此说,不知齐王殿下是否还认为我有旁的目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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